“三份汤饭,姐妹臭酱辣豆腐。”听到老板娘把我们点的三份酱汤简化成一句七言诗,我们仨不禁乐出了声。但我们的心里着实高兴不起来。已是晚上10点多了,雨依然下的持续且后劲十足。看来明天的和龙马拉松比赛注定是一场“雨战”了。 下午6点乘坐城际列车离开长春的时候还是响晴的天,两个半小时后到达延吉。台风“玲玲”已先我们一步来到这里,迎接我们的除了黑漆漆的夜,还有淅沥沥的雨。又坐了一个小时的汽车,我们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和龙。和龙市隶属于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位于吉林省东南部,地处长白山东麓,图们江上游北岸,朝鲜族人口占总人口一半以上,素有“歌舞之乡”“金达莱故乡”的美誉。 雨夜朦胧,饥肠辘辘,无暇观看街景,冒雨来到这家汤饭馆。一份热乎乎的汤饭下肚,心里也似乎有了底:不管下多大雨,一定按计划参加比赛。想当初长春马拉松被暴雨浇得睁不开眼睛,不也照跑不误吗! 之所以对和龙马拉松有这么高的热情,不仅是因为和龙与长春距离不远,更主要的原因是“和马”在中国的马拉松发展历程上具有难以取代的意义。“和马”创办于2012年,首开中国县级市举办马拉松的先河,也是吉林省第一个国际马拉松赛事。当时全国一年的比赛也就二三十场,不像如今跑者们面对一年千余场赛事眼花缭乱。良好的气候条件、优质的综合服务及丰富的办赛经验,得到了中国田径协会和国内外跑者的高度认可,“和马”多次荣获中国田协“金牌赛事”“银牌赛事”和“特色赛事”殊荣。 一宿无话。9月7日清晨6点,闹钟响起。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先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映入眼帘的是满天密布的彤云,“唰唰”的雨声密实而响亮,从耳畔传入心底,摧毁了我对晴天的最后一丝希望。 吃早饭,换上参赛服装。本来自己准备了一身较为轻薄、排汗功能更强的短裤背心,临时决定还是穿组委会统一发放的参赛T恤。首先是这件T恤相对厚实,雨天穿应该会更保暖;另外是得知T恤的玫红色就是金达莱的颜色以后,怎么看都觉得顺眼。 酒店距离位于和龙市人民体育中心的起跑处也就一公里的路程,7点20分,我们一行三人提前40分钟走向起跑处。另外两人是经常与我一起参加马拉松比赛的朋友,我们三个人都属猪,而他俩比我年轻了12岁。身上裹着一次性雨衣,还能够保持干爽,隔绝寒气。但没走出几百米,跑鞋就湿透了。雨中的和龙市气温在11℃左右,略显清冷,但路上随处可见匆匆前往一个方向的金达莱颜色的跑者,为小城增添了许多温暖和生动。 拐过街角,看见人山人海,涌动着,喧嚣着。几千名跑者等待着释放奔跑的激情,民警和志愿者们敬业地维持着秩序。似乎“玲玲”带来的这场雨不是浇灭热情的水,而是助长兴致的酒。 起跑区后段主要是参加10公里健康跑和5公里迷你跑的跑者,许多人都撑着雨伞。我们一路弯腰抱头护眼,在“伞客”群中跌跌撞撞,斗折蛇行。刚刚来到前面的半马选手集结区域,比赛就开始了。欢呼声中,我的两个“猪队友”一马当先,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剩下老骥伏枥的我,不,是老猪伏槽的我独自在凄雨冷风中凌乱。 稳定心神,保持着自己的速度和节奏,我的“和马”征程开始了。一边跑,一边施展凌波微步,闪避着路上的积水区。实在避不开,就索性一路趟过去,脚步声清脆,水花四溅。几个参加迷你跑的半大小子更是专门往水坑里踩,踢出更大更高更绚丽的水花。“和马”对他们而言不是比赛,甚至也不是跑步,而是一个欢乐的节日。 一公里过后,身上已微微见汗,跑者之间也彼此拉开了距离。我干脆扯下雨衣,享受毫无顾忌、无拘无束在雨中奔跑的感觉。T恤瞬间湿透,紧贴在身上,雨滴打在裸露的皮肤上“噼啪”作响。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追逐猎物的远古野人,或者是一条在水中游动的鱼。让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野性在呼唤,自由在升腾,没有什么能够束缚我的双脚,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的奔跑。 跑到第三公里,我意外地抓到了215的兔子(两小时15分完赛的官方配速员)。参加了十多场马拉松比赛,这还是第一次。想来还是“和马”的半程马拉松选手相对较少的缘故,因此起跑时我就距离215兔子不远。本来赛前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215到230,当下决定后面的比赛就跟着215兔子跑了。不用操心自己的配速和体力分配,老老实实地跟着跑下来十七八公里,就算圆满完成目标了。 与我同样想法的还有两位女士。年纪稍大的来自延吉,年轻一些的来自长春双阳,两人都是第一次参加马拉松比赛。中年延吉女刚刚练习跑步一个月,青年双阳女则更不简单,此前她用了半年将体重从170斤减到116斤,然后开始长跑,至今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215完赛,要求每公里的配速为6分23秒,这个速度对我来说相对轻松。确定了“巡航定速”的模式后,心情不再紧张,注意力也从赛道转移出来。从街边的建筑看,和龙是一座清爽朴实的小城,不浮夸也不张扬,有点像自己的家乡。巧合的是,我的参赛号码0474正好是家乡的电话区号,由此让我对这座小城更多了一层亲切。 在城里的街路上兜了一个不大的圈子,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奔向了出城的省道。当路边的指示牌显示已经跑了5公里的时候,我们已经置身城外。遮挡视线的建筑物消失了,道路两旁是大片已泛金黄的稻田,丰收在望,让人心生喜悦。细雨蒙蒙中,道路尽头远山如黛,云雾在山间萦绕,宛若仙境。让人感动的是,路边有一群为跑者加油助威的小学生,他们挥拳呐喊着,声音稚嫩而整齐,似乎真的能够为你的身体注满能量。继续向前,路边出现四个身穿民族盛装的朝鲜族阿妈妮,她们曼妙的舞姿赢得了跑者的阵阵喝彩。 第八公里时,道路的另一侧出现了领先的肯尼亚男选手折返回来的身影,越来越多的男女选手紧随其后。赛道两边的跑者互致问候、互相鼓励,场面温馨得不行。第九公里,我的两个“猪队友”也出现了,至此他们领先我已经10多分钟。虽然我并不很在乎成绩,但看到他俩的那一刻,还是有那么一点羡慕和嫉妒的情绪。赛道的折返点在10公里处,跑到这里也就跑进了大山腹地。这里三面环山,山上的草木被雨水滋润得青翠欲滴,山间清冽的空气让人忍不住贪婪地张大嘴巴呼吸,恨不得打包带上几十斤空气回家去慢慢享用。 一般情况下,我跑过10公里身体就度过了疲劳期,跑起来会有轻松愉悦的感觉。当然,按照运动科学理论,这应该是大脑中内啡肽开始分泌的缘故。但这次有点例外,10公里折返后是一个漫长的缓坡,我依然保持着6分多钟的配速,身体消耗变大,跑得渐渐吃力。幸好赛道这一侧别样的景致让我的关注点发生了转移。路旁有一条江蜿蜒流过,我特意问了执勤的民警,他证实了我的猜测:是的,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海兰江。 “红太阳照边疆,青山绿水披霞光,长白山下果树成行,海兰江畔稻花香……”伴着优美的旋律,海兰江流淌在几代中国人的记忆深处,如今突然闯进你的眼帘,当然会惊喜如与老友重逢一般。眼前的海兰江江面并不宽,由于下雨的原因,江水也并不清澈,而是呈现出浑浊的土黄色。但正是这条看上去不起眼的河流,浇灌了沿岸百万亩良田,经过江水滋养的稻米软糯清香,远近闻名。 跑了15公里,双腿越来越沉,疲劳感一点点集聚,拖拽着我的身体。我开始遇到补给点就进,大量补充功能饮料和饮用水,然后继续坚持按照6分钟多的配速奔跑。其间追上了一位75岁的老大爷,简单攀谈了几句,老人坚持长跑50多年,近年来才刚刚接触马拉松,已经跑了十几场比赛。快进城时又遇到五六十名小学生,他们在路边一字排开与跑者击掌。孩子们兴奋地尖叫着,小脸涨得通红,让你不忍心错过任何一只向你伸过来的小手。 最后3公里,疲惫如山一样压过来,身体似乎已达到承受的极限。双脚机械地交替向前,左前脚掌每迈一步都会感到一阵钝痛。我开始掉速,眼睁睁看着215兔子带着一大堆拥趸越跑越远。本来已经变得零星的雨突然又不合时宜地大了起来,在雨丝的抽打中,凭着意志力调动仅存的体力,一步一步地跑者、捱着、承受着,800米,500米,300米,终点越来越近,终点就在眼前。跨过终点线的那一刻,我按下跑表,时间定格在2小时15分,每公里配速是完美的6分23秒。 我的“和马”顺利完赛,这是我一年多以来参加的第十二个正式的半程马拉松赛事。没有兴奋,甚至也没有喜悦,心里只想快点回到宾馆洗一个热水澡。十几个马拉松一路跑来,波澜不惊乃至宠辱不惊早已成为我这样一个资深跑者的比赛修养。但我也知道,奔跑了两个多小时,和龙于我而言,已不再仅仅是地图上的一个坐标,而是一个有美景、有温度、有回忆的地方。 离开和龙的时候,雨停了。当天傍晚回到长春,一出火车站,雨下的正急。“玲玲”对我们还真是恋恋不舍,一路从和龙追了过来。(王健民) (此文不代表本网站观点,仅代表作者言论,由此文引发的各种争议,本网站声明免责,也不承担连带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