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余杭：土地“一地两卖”

　　近日，中国青年报编辑部收到一份来自杭州中岛实业创业者的信函，称当地工业园区的土地被“一地两卖”，创业资金被镇政府无偿占有。收到信后，中国青年报派出记者赴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进行了调查采访。　　科技创业者被招商引资至余杭区塘栖镇工业园区 　　在余杭区塘栖镇一座显得有些破败的厂房中，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见到了写信者顾鹤鸣先生，他今年55岁，是杭州市江干区人，连这座旧厂房也是租用的。　　“杭州中岛实业有限公司在2005年前后的发展高峰期拥有60名左右工人，现在只剩下10来名工人。坚持公司不倒闭就是胜利，不要说去赚多少钱。”顾先生开口便对中国青年报记者说，作为一名科技创业者落到这种境地非常难过与心酸。　　顾鹤鸣从小就盼望有朝一日做自己的产品与企业，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一直搞研发工作。2000年前后，随着国内外向型经济快速发展，条形码打印机需求量大，但是市场基本上由美国的班马技术公司、日本的东芝公司等垄断，每台价格在1万元至2万元不等。他一边经销进口条码打印机，一边研发与试制国产版的条码打印机，每台成本只需要1000多元，市场售价在五六千元获，获利空间大。　　随后，顾先生决定与其他10名科技人员一道创业扩大生产。缺少资金怎么办？顾鹤鸣卖掉家中一套房子筹款80余万元，其他科研人员有的向亲朋好友借，有的把计划结婚的钱拿出来，有的把建房子的钱垫出来，还有的动员家里老人把养老的钱拿出来。缺生产场地怎么办？他们则被引荐至余杭区招商部门。招商部门介绍，该区塘栖镇工业园区有“三通一平”的“熟地块”，可以马上建设厂房。　　对于项目的投资规模与回报预期，杭州中岛实业有限公司、杭州市余杭区塘栖镇人民政府报送杭州市余杭区经发局、环保局报告中说，公司决定在塘栖工业开发区征地20亩，建筑面积6000平方米，可生产1000台工业条码机等。该项目总投资2500万元，公司职工100人，年销售5000万元，投资回收期3年。　　签订国有土地使用权供应协议书的土地被卖给另一家企业建厂房 　　杭州余杭塘栖工业园区发展限公司与杭州中岛实业有限公司在2003年12月25日，经过协商同意，签订了国有土地使用权供应协议书(编号为20031225)，张水林、顾鹤鸣分别作为甲方、乙方代表签字，并加盖双方公司公章。　　根据该协议书规定，供应工业用地坐落塘栖镇莫家桥、河西埭村，东至开发大道，西至土地，南至小河，北至园区5号，土地使用权的面积20亩(以实测为准)，供应单价为14万元/亩，合计金额280万元。　　顾先生介绍说，该协议规定乙方在三天内支付定金140万元，其余土地价款在上报土管局前付清。签订协议的第二天，即2003年12月26日，顾鹤鸣通过银行转账的方式，代杭州中岛实业有限公司向杭州余杭塘栖工业园区发展有限公司支付140万元定金。　　进入2004年以后，该公司就盼望早日把相关证件办下来。公司股东之一王中衍有一段时间每天早上5点从杭州市区出发，在杭州市国土资源局余杭分局上班时间前赶到相关科室等候。工作人员便打电话到塘栖镇政府问，这是什么情况。镇政府有关人员随后告诉顾鹤鸣，材料还没弄好，没有报上去。　　根据浙江省国土资源厅在2005年4月7日下发的《关于印发违法用地补办审批手续意见的通知》，塘栖工业园区发展有限公司通知顾鹤鸣要办理杭州中岛实业有限公司违法用地补办报批手续，并补交159830元罚款。　　顾鹤鸣向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提供的相关证据显示，杭州市余杭区国土资源执法监察大队在向上签报的有关补办用地报批手续通知书中，把公司的主要违法事实及性质界定为：杭州中岛实业有限公司于2003年3月未经批准，非法占用杭州市余杭区塘栖镇莫家桥、河西埭村15983平方米集体土地建造厂房，被占用土地用于建设符合土地利用总体规划。该单位的行为属于未经批准非法占地的行为。　　不过，该执法监察机构出具的意见说，该项目属违法用地，发生在2003年3月，杭州市国土资源局余杭分局已于2005年11月28日作出行政处罚，现已执行到位，拟同意补办审批手续，报请上级批准。　　2005年12月6日，杭州市执法监察机构盖章同意请省厅执法局审定。在当年的同一天，浙江省国土资源厅执法监察局同意补办。杭州中岛实业有限公司在2005年12月20日把1937530元土地款付给杭州余杭塘栖工业园区发展有限公司，办理土地使用权证等手续。　　令顾鹤鸣等科技创业者不解的是，每次去催促办理相关手续，塘栖镇分管工业的副镇长、工业园区发展有限公司法人代表以没有土地指标为由回复他们，并表示“土地还在那里，急什么，有指标了就给你们办”。在后来的几年中，该公司部分科技创业者用和平、理性的方式维护权益都未有任何结果。　　不过，2013年2月7日，杭州市国土资源局余杭分局发布的余政工出【2013】2号地块挂牌出让公告彻底让这些科技创业者“惊醒”了。该地块的位置就在杭州中岛实业有限公司与杭州余杭塘栖工业园区发展有限公司签订的国有土地使用权供应协议书范围内，且土地用途及产业准入注明为工业用地(汽轮机及辅机制造)，他们连去竞拍的资格都没有。　　创业者向区、市、省信访部门反映的情况最后都转到镇里 　　到2005年底，杭州中岛实业有限公司为履行国有土地使用权供应协议书累计支付土地款等349.736万元。但是，协议中规定的地块被拍卖给了另外一家企业。部分科技创业者要去对方企业建筑工地阻工维权，顾鹤鸣阻止说：“这样的话，我们有理也会变得更加被动。” 　　当初负责招商引资与项目衔接的人，有的退休，有的调走，连塘栖镇的领导都换了。在万般无奈之下，顾鹤鸣等科技创业者自2014年开始给区、市、省级领导与各级网上信访中心信访维权。　　顾鹤鸣在接受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采访时说，他们这些科技创业者在塘栖镇、余杭区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才通过网络给杭州市长、浙江省长信箱写信，最后都交给了余杭区、塘栖镇承办。　　余杭区塘栖镇分管工业的副镇长胡卫建在接受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采访时透露，他刚调到现岗位工作半年左右，该公司的土地到底是没有盯住，还是没有处理，期间发生了什么东西都不知道。镇里在有关信访件反馈信息说：该问题前期已多次协调，到目前为止未达成协议，建议通过司法途径解决。该镇镇长徐礼强也向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介绍，“已经诉讼了”。　　2015年5月15日，杭州市余杭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杭州中岛实业有限公司、杭州余杭塘栖工业园区发展有限公司合同纠纷案。顾鹤鸣的代理律师吴族春向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透露，案件现在未正式判决。塘栖镇有关负责人表示，他们也是积极的，不是说不理他，钱也不还他。　　不过，顾鹤鸣透露，他们这些科技创业者聘请律师走司法途径以后，近期在杭州中岛实业有限公司出现了一些“特别”的现象：公司电话线断了，工商部门来查执照了，派出所来查员工暂住证了，公安消防来检查了，甚至有不明身份的人跑到他办公室去。　　胡卫建副镇长在回应这个问题时表示，“不可能。各个局都有自己的职能，不可能因为我们的意图去查一下。” 　　“遇到黑社会，还可以报警求助。面对这样的基层政府和有关单位，报警与信访都没有用，找谁去。12年来最大的打击是在精神上。”顾鹤鸣说，当初也是响应号召创业的，现在不但创业创新没创好，反而资金与岁月全部困在这里了，即使青春再回头再也不敢轻易创业了。(中国青年报实习生江山对此报道做出部分贡献) 　　附：　　在浙江余杭的创业者给中国青年报记者致函　　中国青年报记者：　　你(您)们好！　　我们怎么创业，创业资金都被镇政府无偿占有了，12年的上访路，12年的心酸路。　　李克强总理号召我们“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但是我们拿什么来响应，12年来为了物联网终端设备条码打印机的研发，投入了几千(仟)万资金，为了研发省吃俭用，没有工资没有休息天，大家每天付出十几个小时，产品终于研发出来了，但是没有场地生产，租厂房又要花(化)钱，买设备要钱，采购零(另)部件要钱，外协加工要钱，请员工要钱，社保要交钱，开模具要钱，打样品要钱，做3C认证要钱，注册商标要钱，申请专利要钱，民间借贷要付比银行贷(货)款高三倍利息，工商税务环保城管电力电信公安消防工会都要钱，那个部门办事不要钱，但是12年来购买土地盖厂房的资金被塘栖镇无偿占用。　　为了这块地，12年来向余杭区，杭州市，浙江省网上都信访了，给省长写信，市长写信，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所有的信访材料都被转到塘栖镇信访办。为了这块地不知去了多少趟镇政府，镇长都换了三届(任)，镇政府办公大楼都重新盖过了。每一次用不同的办法打发你，“等有了用地指标马上给你们办”，直到2013年才如梦初醒，自己公司付了全款的工业用地，被另一家企业在盖厂房，而且你投诉无门，只有天天哭泣诉苦。　　为了创业梦想，大家不断向亲戚朋友到处借钱，有计划讨老婆的钱，有农村本来盖房的钱，有家长多年后养老钱，大家响应中央号召，结果地方政府另搞一套，找人帮忙说情都无门，塘栖这个地方政府不讲信誉。大家都担心，遇到黑社会你可以报警，这个你如何报警，向那个部门报警，你叫创业者如何相信，搞研发本来就是烧钱的事，高科技产品更烧钱，但是你一个地方政府不知那里看了不顺眼，那和土匪强盗有什么区别。　　这种地方是典型的有困难的时候让大家来投资，发展当地经济解决就业，看你有钱了就从头上捞一把，不管你是借的高利贷还是血汗钱，请大家评评(凭凭)理。　　杭州中岛实业的创业者　　 2015/7/7 　　 注：括号内为创业者原稿中的错别字，刊发时予以校正。 　　